藝術家顏石林

　　12月12日，顏石林個展《一朵、兩朵、三朵》在龍美術館(西岸館)開幕。11日，正在忙著布展的顏石林接受了雅昌藝術網的專訪。

　　見到顏石林的前五分鐘，記者看到了真實的《叢林歷險記》。這件高達5米的作品，被放置在美術館的入口處。遠遠望去，被放大的鹿角少年像是一座里程碑，向公眾宣告一個展覽的開始。然而，越走近它，越能感受到站在“巨人”腳下的肅穆。“我要讓自己變成一個巨人。”顏石林告訴記者，為此，他還創作了《憂傷的米妮》和《少年與海》，平均“海拔”都超過三米。

　　顏石林稱自己是個矛盾的人。矛盾如他，在一年里創作出兩個截然不同的擁抱，分別是柔和的女人和溫順的鹿，猛烈好勝的獅子和略顯單薄的男孩。他解釋：“再強大的人也要最溫柔的慰藉。”溫柔，是他創作的方法論。在他近兩年的作品中，常出現一位大眼睛少年，他不斷穿梭于叢林，帶上各種動物頭飾，拿著防備的武器，眼神倔強而執著。顏石林很直接地說，這就是他。他在創造一座城堡，堅守著信念。

　　“我不習慣將主角放入人與人的現實環境中，那太殘忍。劉野有幅作品叫《讓我溫柔地殺死你》，我很喜歡。就好像，我能溫柔地讓你失聲痛哭。”顏石林說。

　　“一朵、兩朵、三朵”顏石林展覽現場

　　前：顏石林作品《憂傷的米妮》鑄銅化學著色 315x75x75cm(2014)

　　后：顏石林作品《少年與海》鑄銅化學著色 342x135x100cm(2014)

　　雅昌藝術網：這是您第一次在國內美術館舉辦個展。先簡單介紹一下展覽的籌備情況吧。

　　顏石林：我一直想，如果哪天我能在美術館做展覽就太好了。這次參展的作品是我畢業7年以來的代表作，共32件。最早的一件作品是我畢業時完成的，名字叫《一朵、兩朵、三朵》。當時我截取了一位蓬頭垢面的賣花姑娘的形象，這類女孩就在我們身邊，她們代表著社會的一個面。現在再看這件作品，可能材料比較簡單，創作的手法也不夠成熟，但它是我創作的開始。所以我以此為名，用展覽去回憶我創作的初心：一朵、兩朵、三朵，我會腳踏實地地完成一件又一件作品。整個展覽的布局，主要以展示空間的需要，來擺放相應的作品，沒有刻意按照創作時間來排序。

　　雅昌藝術網：您提到展覽的空間，我們看到龍美術館的入口處放著您大型作品《叢林歷險記》，創作這件高達5米的作品，有哪些難忘的經歷？

　　顏石林：我想象著一種冒險的感覺，想要通過這件作品來傳達一種生活中的態度，同時挑戰一下對大型作品的把控力。最大的難度并不是鑄銅工藝，而是我是否能賦予一種力量來支撐起那么大的作品，這種“力量”包括形體美，和我投射于作品中的思考。我就想讓自己變成一位巨人，讓自己挺拔地向上生長，向遠方無限蔓延。做5米高的《叢林歷險記》前，我先做過一個1米高的版本，但真正處理大型作品時還是很不同的體驗。比如我站在地上發現哪里不滿意，就立馬“蹭蹭蹭”往上爬，等真正在高處看，原先的局部被放得很大，又一下懵了，不知道改哪里好。這個過程挺有趣的。

　　雅昌藝術網：那么您為什么要創作巨人形象呢？您也說這背后需要有一股力量去支撐它。

　　顏石林：這和我的生活、心態相關。我想不斷成長，我想擁有一種很確切的，或者說感知性很強的存在感。這是我近幾年慢慢形成的思路。我以前做過帶耳塞的小孩，流露出驚恐不安的神情，它們的表達方式通常較為內斂，是自我封閉情緒的作品。說到底，這些作品是在談我所存在的溫度，以及存在的必要性。所以，我直接把這個根本需求囊括在新作中，并且逐漸將其放大，做得更飽滿、更完善。以《叢林歷險記》為例，我做了一個帶鹿角帽的小孩，胸前有一片樹枝，我覺得要塑造一個叢林探險的故事，有這兩點就夠了。

　　雅昌藝術網：其實不止《叢林歷險記》，您的作品總刻畫人和自然的關系。

　　顏石林：我喜歡將我自己投射在一個自然法則中去生存。我不習慣把創作角色放在人與人的社會體系中去比較，這很殘忍。現實是殘忍的，但我通過隱喻和轉嫁的方式，既保留比較童真的部分，也能與我的個人感受相吻合。這不能算是一種避世，它也在講述社會，但精神上會比較舒服。

　　顏石林作品《不說再見是因為我們會重逢》鑄銅化學著色 253x93x140cm (2014)

　　顏石林作品《不說再見是因為我們會重逢2》鑄銅化學著色 100x80x40cm (2014)

　　雅昌藝術網：我們看到您作品做得很細膩，過去兩年非常注重眼神的表達，所有驚恐不安和倔強都投射到眼神中了，這是否受到日系動漫美學的影響？

　　顏石林：每位藝術家處理藝術的手段不同，有些人喜歡簡單的兩點一線，我喜歡創造一個大劇場的感覺。劇場的大門很寬，觀眾很容易進來，每個人可以找到自己的出口。這是我做作品的方法論，我不希望自己的作品讓觀眾看一眼后就可下定結論。劉野有件作品叫《讓我溫柔地殺死你》，這句話幾乎可以作為我創作方法論的轉述。我愿意溫柔地讓你失聲痛哭。

　　講到眼神的處理，其實不能完全說是受到動漫美學的影響，我是想要找到一個入口，集中地表達人物的所有情緒。所以放大了眼神，而縮小了其他五官。

　　雅昌藝術網：所以您創作了很多童話般的場景。您曾在《我的心里有座城堡》中，在男孩身邊纏繞一圈圈荊棘，更為“鮮花勇士”蓋了一座樹屋。這種遮避主人公的形式，算不算一種自我保護？

　　顏石林：應該說是一種信念的守護。我把自己的精神認可，做成一個城堡的樣子，它是我心中的一個信念。我抱著動物，騎著驢，或者拿著武器，做一個信念的堅守者，捍衛我一直以來認可的價值觀。

　　顏石林作品《一朵、兩朵、三朵》鑄銅著色 115x60x49cm(2007年)

　　雅昌藝術網：其實不管是挺拔向上的巨人，還是堅守信念的勇士，都有別于您2007年的作品《一朵、兩朵、三朵》。那件作品是選取社會的某個角色，您的眼光是向外尋找素材的，為什么之后會有明顯的變化，并且持續下去？

　　顏石林：《一朵、兩朵、三朵》是我創作的開始，之后我還做了一個“空沙發”。沙發上什么都沒有，但你能看到孩子們的恐懼。這種不安的情緒是我剛到北京后常常會有的，我不斷地審視和質問自己。正因如此，讓我感到自己內心的渴求。如果只是從社會中尋找素材，那只能是一種反應，卻無法轉換為自己的感受。所以我開始從內心出發，創作了一批和“賣花少女”完全不同的作品，比如戴耳塞的孩子。坦白講，最近這幾年，我越發覺得自己沒有“選擇憂慮癥了”，更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比如創作《不說再見是因為我們會重逢》，我做了少女和鹿的版本后，總覺得還有一些情緒沒有徹底釋放，于是選取更兇猛極端的獅子，作為擁抱的對象。鹿和獅子，是處于食物鏈的兩頭，這種矛盾與感情的交織，讓我暢快淋漓了。我想要通過兩個擁抱，一是傳達身份的對等，二是訴說強大人生中的脆弱。這是我目前唯一一件制作兩個版本的作品，我向來是做完一件就很快翻篇的。

　　雅昌藝術網：我注意到一個變化，現在的巨人系列的表達方式似乎更直接了。

　　顏石林：就是更自信了，想要非常明確地給觀眾一個信號，不做模棱兩可的引導。在細節的處理上，我弱化了原先重點描繪的五官，而著重刻畫了巨人的肢體形象，比如拉長了腿部線條，以及幾乎與大腿一樣粗的小腿肌肉。

　　雅昌藝術網：畢業七年，您自己認為自己最大的變化是有哪些？

　　顏石林：隨著年齡的增長，我慢慢放開了自己。我現在的作品完全是自己的內心所想，沒有刻意去摸索。但技法上，但我也在不斷地尋找，找那些最適合我的，甚至是就是我的手法。因為我有很多前輩，他們已有很多視覺經驗。而我在嘗試的過程中，會不斷剔除一些干擾，讓作品更純粹。

　　雅昌藝術網：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