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快的節日 98x196cm   

      “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王維這首千古傳頌的詩篇，內中蘊涵的那種凄清、摯情、慘淡的優美感，足以令人黯然銷魂！筆者藉此聯想到的是，當代著名山水畫家黃名芊教授的藝術創作實踐，正是九次不畏艱辛（包括遠赴阿聯酋、埃及等相關地域），頂著“無故人”的寂寥，從陽關西出，滿腔熱忱，投身于茫茫大漠，呼吸于皚皚雪原，馳筆騁墨，去發掘、探索、實驗，而造就成心裁別出、風貌獨具、令人耳目一新的大漠山水畫藝術新天地的。

      這分明是一個不易攻克的山水畫創作難題。沙漠缺水，“山水畫”不能成為“山旱畫”；缺水則少樹，樹稀草缺勢必消解了山水畫的亮點，等等。總之，傳統山水畫、現代山水畫約定俗成的種種活躍的審美元素，在面對沙漠構景時，就會產生“無用武之地”的尷尬。難怪古今畫家們，很自然地回避了這一難見效果的題材。事實也清楚，在山水畫筆墨程式中并沒有為“沙漠”造像的份額呵！再加上到西疆的交通歷來不暢，那里人煙稀疏、荒涼可感，涉足是困難的。“恙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望而怯步，一下隔斷了畫筆與沙漠之間的情緣。

      然而“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黃名芊，卻高揚起挖掘沙漠藝術的闖蕩精神，將沙漠的大美、真美、奇美、壯美的審美內涵，盡情揭示于筆墨中，而使古今山水畫領域默認的創作禁區，“柳暗花明又一村”！這位年逾古稀在藝術上始終不墨守成規、勇于拼搏的畫家，早在上世紀六十年代初，他還就讀于南京藝術學院期間，便有幸參加過由國畫大師傅抱石先生帶隊組團行程達二萬三千里的江蘇山水畫家寫生創作活動，這一活動譽滿藝壇、影響深遠（黃有專著問世生動記述了活動始末）。那次寫生途經陜西時，他又結識了創新有成的著名畫師石魯先生。在傅、石等諸位名師的影響和指點下，矢志于山水畫創作中找突破的黃名芊，一直致力于丹青摸索探求，大約到了八十年代中期，一次偶然的機會，他獲得了“驀然回首，那人正在燈火闌珊處”的發見性的喜悅。他看到了新疆的沙漠和西部山水，像觸電一樣，使他興奮莫名！一見鐘情，使他將為沙漠造像、攝神、抒情，作為彰顯個性、開拓山水畫新境的明確追求。

      天地有大美。而大漠的那種恢宏，那種融天地之博大而騰躍其間的金色旋律，那種特有的團塊結構在風力撩拔下幻化成的肌理變化和運動感，正是天地大美的一種顯影。去過西疆的人不少，如此發見大漠并鐘情于大漠，從而產生欲罷不能表現欲的畫家并不多見。

      大漠的內涵、奇美如何訴諸筆墨、定格于畫面？作者在“摸著石頭過河”的反復求證中，經過多次試驗、失敗，終于步步走向了成功。對大漠作品形象的構成以及章法、筆法、墨法的鋪展，必須在大規模地顛覆傳統樣式中拓展。傳統山水畫中主要以豎向展開的結體，在大漠作品中則較多地演化為橫向線面交織；至于筆墨的運用，他創造了“積點為線，擴線為面，層層積墨渲染，線面突出節律”的大漠山水畫的皴法、理法。在作品型制上，鑒于作者的藝術生活經歷和現代意識，還巧妙地借鑒了西方的藝術構成樣式，使整個作品不只是雄奇、凝重、壯美，還給人以運動變化感和強烈的滄桑感、韻律感、時代感。

      作品的審美新穎度、視覺沖擊力也因此而生發。比較于通常山水畫作品中的那種松秀、蒼勁、樸茂、滋潤，大漠山水畫的審美帶有異端性，或者說難以用對一般山水畫的審美感受來狀寫它。其所譜寫的詩情畫意、傳達的人文愉悅，有的如京劇中的“西皮”調式，高亢、激越、亮麗，如《高山仰止》、《迎朝陽》、《龍沙金秋》等作品；有的如古代吹奏樂器陶塤發出的音響，沉郁、悠揚、如泣如訴，讓人的心神漫游于遠古的蒼穹，如《圣人問道》、《悠悠歲月》、《漢晉遺珍——樓蘭》、《大漠無聲》等；有的如蘆笙奏出的樂曲，有明朗、渾厚的韻致，如《瀚海胡楊又金黃》、《歡快的節日》、《遲到的春天》等作品；有的如洞簫聯奏，沉厚中不失清幽，如《生命之泉》、《胡楊駝影》、《瑞雪》、《月牙泉》、《大漠深處靜寂寂》等。這些作品，圖式大多揖別了我們慣常所見的山水畫，而境界出新，且各有所宗，發人遐思。

      值得提出來的作品還有《漠野高秋》和《西天凈土》。前者系長構圖，頗有標新立異之感。既有設計構成意味，又富筆墨風采。沙丘造型簡約而又變化多姿，特別注入了漸次變化的韻律。兩峰駱駝在漠野悄悄對話，更使大漠于秋高空曠的氛圍中透露出一絲生機，意趣獨特。后者在富有裝飾感的漠野組織中，遠處點綴著緩行的駝隊，近景則有綠樹獨立，奉獻了“西天凈土”特有的廣闊感、純潔感和生命感；逆光的處置，更使這片土地增加了神秘而渾然的審美效應。作者曾為文抒懷道：“我鐘愛那獨有的曠達而博大的審美詩情。絲綢古道的滄桑，悵然若失的悠遠，波瀾壯闊的沙漠，呈現出懾人心魄的生機，執著剛強的胡楊樹，依稀可聞的駝鈴聲，無不氣勢激蕩，震憾人心”。很顯然，正因為作者如此深情地擁抱沙漠，才可能有填補畫史空白，謳歌時代的“大漠山水畫”問世。

      畫家黃名芊，應天津人民美術出版社之約，出版《中國近現代名家畫集——黃名芊》，同時被有關方面將作品選編入《中國畫壇30位杰出人物——黃名芊》系列畫集。受邀約本身表明，黃名芊經長期攻關開拓的大漠山水畫，已得到畫界的充分肯定和高度評價。作為新金陵畫派得力的繼承者和發揚光大者，他將不負時代的厚望，在繼續拓進中讓大漠山水畫更為完善和完美。

      本文作者系南京藝術學院教授、著名美術評論家